問詢室。

白熾燈的燈光很亮，讓林景忍不住瞇了瞇眼睛。他對面坐了一個身形微胖的中年男人，林景覺得他很面生，應該不是這個轄區的警察。那個男人給他倒了一杯水，然後拉開椅子坐下。

“別緊張，我只是找你了解點情況。”李警官打量了他一會，然後擠出一抹笑容，可能是因為他平時比較少笑的緣故，這硬擠出來的笑容反而讓林景心裏瘆得慌。他把水杯往林景面前推了推，“林醫生，你認識沈建豪嗎？”

“他曾經是我的來訪者。”林景看著那杯水，卻並沒有端起它。直覺告訴他，這個男人應該不是個普通的警察，而他問話的目的絕對不單純。

“曾經？”

“一個月前，他中斷了治療，我們的咨詢關系也隨之結束。”

李警官扯了扯嘴角，笑容放大，“那最近你跟死者有聯系嗎？”

“10天前聯系了一次，但我們就說了幾句話。昨天上午11點多，他給我發了一條短信，但我沒有回覆。”

“最近沒怎麽聯系……”李警官的眉毛壓了壓，拔高聲音道，“真的沒聯系過嗎？再給你一次機會，請你說實話。”

林景有點不滿他的態度，直接把手機解鎖，然後扔到他的面前，“不相信你可以自己看！”

李警官拿起他的手機翻了翻，然後露出冷笑，“你覺得信息刪掉了，就不存在嗎？”

“你什麽意思？”

“這是近一個月來你的所有聊天記錄，”李警官把一疊紙輕輕地放在了林景的面前，“包括你刪除的那些。”

“什麽刪除？我從來沒刪過信息……”林景拿起那些紙看了看，然後臉色越來越蒼白。

怎麽會……這樣？

他不敢相信，又拿起其他紙看。這些聊天記錄是怎麽回事？他從來沒對沈建豪說過那些話。

“岑文靜你還記得嗎？”李警官的手指敲了敲桌子，“哦？不記得了？你不會把她也從你的記憶裏刪除了吧？”

“岑文靜……”林景整個人跌坐在椅子上，但他很快就冷靜了下來，“我記得她，她是我同學。”

“那你還記得……”

“李警官，我們現在是在談沈建豪的事，不是嗎？”林景打斷他的話，他拿起那些紙，輕蔑地說道，“這些聊天記錄是偽造的，我沒對沈建豪說過那些話！”

“技術人員已經……”

“李警官，沈建豪不是自殺的！”林景撐著桌子，強勢地說道，“是有人故意誘導他這麽做。”

應該跟那個群有關。

——

“紀律師，你一定要幫幫我啊，我兒子他不是自殺的，他是被人謀殺的！是那個變態的心理醫生害死他的！”葉女士抽出一張紙巾，哭得更厲害了。

紀琛正在跟委托人葉女士談合作，這時手機響了。他拿起來看了看，是穆子妤打來的。

紀琛皺眉，難道出什麽事了？

“紀律師，如果是重要的電話，你就先接吧。”葉女士又扯了張紙巾，邊抹眼淚邊道，“我這事不急，等會再聊也行。”

紀琛哭笑不得。這個委托人應該送去林景那裏的，因為她一進來話都沒說兩句就開始哭，現在已經哭了大半個小時了，聽得他頭疼。

“那我先出去接個電話。”

紀琛走出辦公室，剛接通電話，就聽到江妍那刺耳的聲音：“紀琛，你家林景被抓走了！”

紀琛楞了一秒，問道：“惡作劇？”他跟江妍不是很熟，但聽林景說過很多次她的大名，她是為數不多能讓林景吃癟的人。

“林景的來訪者自殺了，林景可能會有點麻煩。”接電話的人變成了穆子妤，她頓了頓道，“你在你們律所嗎？我現在過去找你。”

盡管理智告訴他，林景出現危險的概率很低，可不知為何，他依舊有種解釋不清的不安情緒。

沈悶，窒息，他不敢深入探究。

紀琛望了眼辦公室的方向，問道：“死者是叫沈建豪嗎？”

“你……你怎麽知道？”

“我會處理好的。”

紀琛直接掛了電話，他打開窗戶吹了吹風，冷靜，下來後才進辦公室。他給沈建豪媽媽倒了一杯茶，然後問道：“葉女士，你有證據證明，你兒子的死跟那名心理醫生有關嗎？”

“當然有！”葉女士拼命忍住眼淚，從包裏拿出她兒子的手機，“你看看這些聊天記錄。是那個惡毒的醫生騙他自殺的！”

紀琛接過手機，簡單地翻看了一下林景和沈建豪的聊天記錄。

2月3號 20：15

沈建豪：林醫生，對不起，我還是覺得我不需要再做心理咨了。我決定徹底放棄。

2月3號 22：36

林景：Ok。我也不喜歡幫助懦夫。

沈建豪：林醫生，對不起，我真的沒辦法了……治不好啊，任何辦法都沒用的……

林景：還記得那天我讓你拼出的圖片嗎？其實，那個穿著紅色短裙的人就是潛意識裏的你自己。你喜歡穿裙子，但是你不敢接受，你害怕別人歧視你，於是壓抑了自己的那種特殊的愛好，並把這種恐懼變成了對女人的恐懼。

沈建豪：不是那樣的，我不喜歡紅裙子！怎麽會那樣呢？林醫生，你是不是搞錯了？

沈建豪：你之前不是說，那個穿裙子的人可能是我以前的班主任嗎？

沈建豪：我不喜歡穿紅裙子！

林景：你為什麽不試一下呢？

林景：你會喜歡的。

沈建豪：試什麽？

林景：裙子，紅色的，短裙。

2月4號 12：35

林景：小胖，你為什麽不來做咨詢？

沈建豪：我試了，我不喜歡。

林景：小胖，我們的治療已經取得了一些進展，相信我，我可以幫助你的。系統脫敏見效是很慢，但堅持下去會有效果的。

林景：小胖，你不能放棄啊！

林景：給我最後一次機會，可以嗎？就最後一次！跪拜jpg。

2月4號 22：01

林景：你確定不喜歡紅裙子？

沈建豪：確定。我不喜歡，看到它覺得惡心。只有女人才會穿裙子，女人也很惡心。

林景：你沒試。

沈建豪：我……

林景：為什麽不試試呢？

2月7號 19：56

沈建豪：我試了。感覺很惡心……真的很惡心啊。

2月7號 22：14

林景：忘掉腦海裏那些女人的臉，仔細感受。

2月8號 21：32

沈建豪：我又忍不住試了一次，竟然感覺……感覺不錯。

沈建豪：林醫生，為什麽我會有那種感覺？

2月8號 22：31

林景：我說過你喜歡的。你應該坦然接受自己的欲望，而不是壓抑自己。

沈建豪：可是我看到女人還是覺得惡心。我的社交恐懼癥根本沒有好啊。

林景：女人只是你恐懼的表象，是你被壓抑的欲望的化身。你的心理問題不是SAD，是性認知。

沈建豪：可你之前一直說我是社交恐懼癥啊。

沈建豪：林醫生，你說得太深奧了，我理解不了，你能說得簡單嗎？

林景：你穿上紅裙子時，感受是什麽？

沈建豪：就是那種……那種感覺。

沈建豪：很奇怪，我竟然那樣了……林醫生，我覺得我不正常，像電視裏的變態。

沈建豪：我不喜歡那樣。

林景：你要學會正視自己的欲望。你不是變態，只是你的愛好比較特殊而已。

沈建豪：可是世界上不會有其他人像我這樣吧？

林景：有，很多。

林景：鏈接。

2月7號 23：06

沈建豪：林醫生，真的有那麽多人像我這樣嗎？

林景：當然。

林景：你不是孤獨的。

沈建豪：所以，穿紅裙子那樣也可以？

林景：我說過，不要壓抑自己的欲望。

2月8號 20：36

沈建豪：林醫生，真的可以像他們那樣做嗎？

沈建豪：那樣不會很奇怪嗎？

2月8號 22：46

林景：你想那樣做嗎？

沈建豪：想……可是……

林景：那就去做。

2月16號 11：23

沈建豪：林醫生，我覺得你說得很對，我決定那樣去做了。

聊天記錄截止到這裏。雖然對話有些詭異，但看不太出來沈建豪的自殺跟林景有什麽關系。

“您兒子是上吊自殺的？”紀琛看完聊天記錄，問道。聊天記錄裏沒有提到自殺，也沒有提到上吊，沈建豪的自殺怎麽會跟林景有關呢？

“他用繩子吊死了自己……”葉女士的表情變了變，“就是那個林醫生害的，他害死了我兒子，嗚嗚嗚……虧我之前那麽相信他，沒想到他竟然是個變態……”

“變態？”

葉女士哭得更厲害了，“我兒子他……他是穿著紅裙子自殺的……”

紀琛臉色大變。他又去翻看了一下聊天記錄，發現這些對話的詭異之處在於，林景似乎在誘導沈建豪穿上紅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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